“诸位先生,各位将军。”一身淡蓝色衣衫,头戴纶巾,虽然年近花甲,却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
这人,便是荆州刺史,名列“江南八俊”的刘表刘景升。
刘表看了一眼大厅中的文臣武将,虽然众人都垂手侍立,一副恭敬的模样,但是刘表也明白,在恭敬的外表下,每个人都藏着各自不同的心思。
刘表轻叹了一口气:“各位之中,有人是主动来见我的,也有人是被我召集来的。主动找我的各位,应该是已经知道了......琅琊阁主于吉,现身在襄阳城外,按照脚程,不出三五日就要入城。”
说到这里,刘表观察了一下文武众臣的神色,那些出身豪门的,比如蔡家、黄家、蒯家的文武,都神色平淡,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有文聘、王威、魏延这些出身寒门而且官职不高的野路子武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刘表咳嗽一声,继续道:“我以为,这是我荆襄结好于吉的一个机会。因此,我准备亲自前往迎候于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刘表这番话出口,终于引起了文武大臣之间一阵骚动。
“荆州要亲自去?”
“一个于吉而已,何必如此呢?”
“我看荆州,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众人正议论时,蔡瑁已经从武将行列中闪身而出,上前向刘表施礼,之后朗声道:“荆州此举,恐怕不妥。于吉虽然有些名望,但这名望却是靠着怪力乱神之事得来的,此等人物,荆州如此折节下交,恐怕其礼太过,有损荆州威望啊。”
说这番话的时候,蔡瑁也在冷笑。因为他知道,虽然刘表说是要亲自去迎接于吉,实际上刘表自己都没想过这提议会被通过,从姐姐那里,他早就知道刘表的最终打算是让蒯良和文聘去迎接于吉。至于现在这个提案......刘表肯定算到了这提议会遭人反对,然而,刘表其实就是故意要人反对他这第一个提议的,如此一来,他第二个让步的提议再抛出来,反对之声就应该小很多了。
就算再有不识时务之人跳出来,有了前面这第一个提议的事做铺垫,刘表也可以斥责继续出面阻拦的那人为“得寸进尺”。
果然,刘表听完蔡瑁这番话,为难的皱着眉环顾众人:“还有其他人有不同意见吗?”
“臣等附议。”在阻拦刘表壮大势力这一认知上,蔡家和黄家颇有共识。此时,既然有蔡瑁主动挑头,原本也想阻拦刘表的黄射(黄祖长子),便正好缄口不言。而蒯家早和刘表商议好了计划,此时也不会有什么波折,剩下的四大豪门,眼看刘表并没有发怒,更是不会在这时候触蔡瑁的霉头。
刘表哀叹了一声:“蔡将军此言差矣,于吉所言,皆以黄老之学为根基,于吉所行,皆是济世救人之善举,虽然于吉某些本领,以凡人之目难以揣度。但却也不能因此,将其直斥为怪力乱神啊。况且此人深得荆州百姓之心,若是我们能与其结好,荆州百姓也必然更加温顺驯服,何乐不为呢?”
这时蒯良抢在蔡瑁之前站出来开口道:“荆州所言不无道理,但荆州统御江南,乃至尊之躯,以此身份纡尊降贵,迎接一个民间方士,于情于理,都有些太过了。依在下看来,结好于吉虽是必要,荆州亲往却大可不必。不如,就由再下代荆州前往迎接,待其入城之后,荆州召他来见,也就是了。”
刘表露出沉思之色,点了点头:“嗯......此言似也有理。”
当然有理,这都是刘表和蒯良事先商量好了的。
蔡瑁对此,自然也是心照不宣,但此时他该出言拦阻还是要拦的。只有在刘表面前将戏做足,使他看不出任何纰漏,自己暗中的计划才可以顺利实施。
心念及此,蔡瑁连忙对蒯良道:“先生此言差矣,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有言:‘敬鬼神而远之’。先生是饱读诗书之人,若贸然去见于吉,恐为荆襄士人所不耻。若是如此,得不偿失啊。这事就算要做,还是应该交给一位武将......”
“蔡将军说的有理。”没等蔡瑁说完,刘表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由文聘将军主导,蒯先生策应,共同将于吉接入刺史府中吧。”
“哎,这......”蔡瑁露出惊慌的表情,落在众人眼中,都给人一种错觉——刚才蔡瑁说“应该交给一位武将”,是打算毛遂自荐,却不想被刘表半路上抢了话头,将这重任交给了文聘。
如此想来,刘表是早有准备,蔡瑁却是措不及防了。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看着刘表得意的表情,蔡瑁沮丧的退回队列中,目光,却尽是冷笑。
......
三天后,上午。
北城口,文聘、蒯良带着一群蒯家的头面人物和自发前来迎接于神仙的民众代表,早已经等候多时。
“报!文将军,蒯先生,我们追踪的于吉所乘马车,已经来到了襄阳城五十里外,估计今天下午就可以到襄阳城下。”一名斥候翻身下马,向文聘蒯良禀报道。
二人对望一眼:“这位于神仙来的倒快啊。不过也好,省得咱们又白等一天了。”
文聘转头向身后喝道:“大伙儿跟我们来,出城五里,扎下彩棚,迎接于神仙。”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后,文聘带着这支欢迎队伍,马车载着木料和红绸,队伍里有人牵着牛羊,有人捧着鸡蛋、米面、酒肉,当然更多人还是带着金银珠宝。
乱哄哄的一群人,迤逦而行,缓缓走向城外。
众人到了城北五里之外,一些木工便在文聘的指挥下忙活起来,不多时,一个巨大的,缠着几十匹上等绸缎的彩棚出现在道路正中。彩棚两侧,还各有鼓乐班子,敲锣打鼓,净水泼街,好不热闹。
从早晨忙活到中午,又从中午眼巴巴的盼望到黄昏。
终于,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疾不徐的向彩棚的方向行驶了过来。
“来了!”文聘精神一震,他听了斥候的形容,已经知道了于吉所乘的马车的外形。
此时,这马车和斥候的描述一模一样。
文聘蒯良赶紧带着众人迎了上去,来到马车前,蒯良叫停了众人,自己则上前一步,恭声道:“襄阳蒯家后生蒯良,与将军文聘,奉刘荆州之名,特携荆州士绅百姓,恭迎于神仙。”
马车缓缓停下,赶车的车夫却面容古怪,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蒯良还以为于吉是在端架子,当即又朗声道:“蒯良恭迎于神仙。”
车里面,还是没有回话。
“怎么回事?”蒯良与文聘对望一眼,一丝不安顿时浮现在二人心头。
文聘到底是武将,当即问那车夫道:“车内坐的可是于吉于神仙吗?”
车夫支支吾吾的道:“原本是的........”
“原本?”文聘蒯良齐齐吃了一惊,失声道,“那现在呢?”
“现在......”车夫犹豫着道,“现在,他这个.......”
蒯良当即抓出一锭金子交给车夫:“小哥不必吞吞吐吐,有话直说便是。”
车夫眼前一亮,当即抓住金锭子收了,话语也顺畅起来:“现在于神仙被荆州蔡家的一位叫做蔡珲蔡德璋的人给接走了。”
“蔡珲?”蒯良一拍大腿,“那是蔡瑁的大哥,糟了,咱们和荆州都太大意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文聘恨恨的道,“蔡瑁在明面上跟咱们据理力争,全是做戏。实际上,这个蔡珲已经抢在咱们前面去接人了!这蔡家兄弟,当真是卑鄙无耻!”
蒯良摇了摇头:“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赶紧回去禀报荆州,让他老人家拿个主意才是正事。我看,蔡家明目张胆的驳荆州的面子,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文聘叹了口气:“也只得如此了......那,这些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蒯良无奈的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呗。”
于是,浩浩荡荡乘兴而来的一群人,此时又败兴而归。大道之上,新扎起来的彩棚也被拆卸下来,满地的碎布和废料,显得凌乱而又狼狈。
只是,文聘和蒯良打死都想不到,在他们离开之后,第二天,立刻又来了一群人,在原地又迅速的搭起来一座彩棚。
而原本根据那车夫交代,应该已经被蔡珲接走的于吉,此时才出现在官道上。
看见于吉的马车出现,彩棚前,一个身穿武士服的中年汉子迎过去,朗声道:“襄阳蔡家长子,蔡珲蔡德璋,恭请于神仙赏光,在蔡家小住几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走了文蒯,来了德璋。
这一年,蔡家长子蔡珲由天山学艺归来。
旋即,便是七剑下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