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个喜事,不过萧闰却因为之前闹鬼那档子事郁郁寡欢,她总是怀疑这肚子里的是鬼胎,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
乌雅图也有些拿不准,就第二次找了那个姓毛的法官过来。
这次这个法官是带着一只活鸡过来,是一只红花翎毛的芦花大公鸡,一进屋子里就红了眼睛要啄萧闰,亏得乌雅图手快,才一个箭步拦住没有让它得逞。
那毛法官却是在一边哼哼冷笑,乌雅图追着问了几遍,才说是萧闰肚子里怀的是那恶鬼的孽种,可惜是已经六七个月了不能打掉,但是这孩子出生了就得处理掉,不然祸及家人,连乌雅图夫妻恐怕也要遭殃。
乌雅图半信半疑,他反而在法官走后好言安慰萧闰,心里却默默算计日子,打算着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几个月以后,萧闰居然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先出生的是个女孩,之后出生是个男孩。乌雅图忐忑不安地把孩子抱回了萧闰身边,乌雅图越看这两个孩子,心里越觉得不安稳,尤其是刚出生的两个孩子红通通的,一对小眼睛鼓囊囊凸出来,看起来远不如正常他们见过的那么可爱。
等到乌雅图姑姑来的时候,乌雅图说起了这件事,反被他这个姑姑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他才勉勉强强把老婆孩子一并带回了家里,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一晃过了三年多,两个孩子长的健健康康,乌雅图却是对两个孩子若即若离,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孩子们在门口玩耍时,一会儿功夫居然就不翼而飞了!
似乎是骨血天性刺激到了他们夫妻,当真正发现孩子失踪以后,乌雅图和萧闰才意识到原来已经犯了大错,他们疯狂的四处寻找,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这件事一直过了十几年,那个毛法官却突然被抓了,而罪名居然是拐卖儿童和诈骗罪——据说他当时伙同着两个人带了七八个孩子一起到巴中附近的山区去交易,而得到线人举报的打拐执法人员早就一路追踪盯上了他们一行人。
那个姓毛的倒是也很精明,一发觉可能有些不对的时候,竟开始领着一帮人钻进了山沟,等再出来的时候,身边居然只剩下了他和两个同伙。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算是有一个买了孩子的人良心发现,主动投案还举报了姓毛的,这才把这个混蛋押捕归案。
经审理才知道,这姓毛的除了靠着一手幻术和偷天换日的手段混日子,三不五常地还会趁大人不注意把人家孩子拐走转卖外地。不过他的手法很隐蔽,孩子被弄到手也是被他用拍花药迷糊了,浑浑噩噩的只知道吃喝拉撒睡还有乖乖跟着他走路,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家伙连续做了十几起大案都没有联系到他的身上。
经过干警们彻夜连续不断地审问,姓毛的一个同伙终于挺不住招了供,并且提到了让他们印象很深的一桩旧案。
原来他们在十几年前也拐带过一帮孩子,其中大部分都转手就卖了,剩下的也都被他们分散在了山里各个村庄,不过他们最后到了山区的时候,不知怎么招惹上了野狼群,被团团围住了。当时为了脱身,他们就用最后一个孩子做了诱饵,用来脱身。可说也奇怪,那些野狼竟仿佛是专门因为这孩子来似的,一见到孩子被扔下,就把他叼起来往山上去,也不再管他们三个了……
事后毛法官也很是奇怪,曾偷偷返回去上山打听过,据说当天村里的一个老石匠曾经捡到过一个孩子,根据形容那个头相貌穿着打扮,正是被野狼叼走的那个男孩——也就是狗剩(笑天),乌雅图和萧闰一对儿女中的小儿子。
毛法官的同伙把乌雅图一家的信息也提供给了警方,当两口子得到消息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他们根据犯人描述,立刻跟着警方派遣的专人一起赶到了这里,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听完了两口子的描述,魏先民立刻没了刚刚的热情劲,先是仿佛重新认识似的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半天自己面前这个一脸憔悴的中年男人,然后恨恨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冲着乌雅图鼓着腮帮子数落道:“你这人还真是够糊涂的……俺们这些山里人都知道虎毒不食子,祸不及妻儿的道理,你个大地方来的反倒不明白了?就算是有个不如意,那也是咱们大人的罪过,碍着个孩子有什么事儿?你们啊……简直是……几十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归说,魏先民还是没办法放下这档子事情,一个是因为自己这公开身份还是这村里的村长兼支书,另一个他也琢磨狗剩这孩子没了老神头以后,总要有个依靠——不管怎么说,狗剩磕磕绊绊的也在乡里算是读完了小学初中,总算是没耽搁过,可那以后也不能就这么给荒废了啊?
不得不说这个魏老爷子确实也很有办法,他招呼了人把林茂财,以及平时与狗剩(笑天)关系很好的四小子都找了过来。他让四小子翻墙头把门开开——人家和老神头是正经的一家子,就算狗剩也不好和林家人挑理。
一大帮七八个人(连后来过来的警方和乡里的干部)一起进了这院子,两间老房子正堂屋大门虚掩着,旁边那间门却是紧紧关着,看样子那就是狗剩的房间。
“笑天!笑天……笑……”四小子梆梆梆地砸了两下门,魏先民一把拦住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小子,有些诧异地问:“狗剩啥时候取了大名?我记得他上学还是俺给开的临时户口证明,那会儿被人成天笑话他也没说取个大号嘛……咋的,这憨娃子想通了?”
“我可不清楚,不过他这次回来就让人这么喊他……”
四小子心里有鬼,他知道狗剩这次失踪后的经历绝不简单……,听说他拿出来让转卖的那件宝贝翠玉竹节,就是一个大人物送给他的。
四小子人很机灵,他知道狗剩这小子现在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冲着他能搞来那么个稀罕古董物件,自己从这事儿上得到的好处,以后想要发达说不得还要依仗他。所以四小子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了。
“笑天……这娃儿心里这是有怨气哩!小乌啊……你先带几位公家的同志们往堂屋里去坐坐,俺和俺茂财哥看能不能把这孩子给叫出来……”魏先民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这件事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两个老家伙在角落里商量了好一阵子,接着林茂财和魏先民在门口拿出了大家长的气势,一通咋呼数落连骗带哄,总算是把个狗剩给叫了出来。而这中间萧闰这个当妈的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几次都差点背过气去,到最后连乌雅图实在忍不住,也抱着狗剩大哭了一场……
在场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劝了一下午,总算是让狗剩勉勉强强把这夫妻俩认了下来,从他嘴里掏出了爹妈两个字。
接下来乌雅图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带着已经更名乌笑天的狗剩回家去,当然在场的人都很是替乌笑天高兴,只是四小子有些牵肠挂肚,他问清楚了乌家的地址,约定有时间过去探访,这一家子这才匆匆动身坐上了前往铜县的火车。
这一路上,乌笑天还是不太多话,倒是乌雅图和萧闰一路上想要化解和儿子的隔阂,总是没口子地问他想吃什么要什么,看那架势,几乎是恨不得要把心肝都掏出来塞在他手里,才能表明心迹了……
“笑天……儿子,你真不吃点东西?我和你说这下一站就是唐县了,他们那里的花生酥可是一绝,趁过站的时候下去买点儿,你好带着路上吃。”乌雅图看着儿子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小脸冷得几乎可以挂上一层霜,不由心里一阵一阵缩紧,勉强笑了笑,没话找话地说道。
萧闰这时候却只想哭,她到现在一直认为全部的事情都是自己疑神疑鬼引起来的,所以看到儿子对自己形如路人,只感到万箭穿心一样那么难受。要不是实在顾忌这乌雅图和儿子乌笑天的脸面,恐怕她就又要抱着乌笑天大哭一场了!
“听说……我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姐?”乌笑天看着两个人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酝酿了一路,总算忍不住主动问了一句。
“是啊!”乌雅图和萧闰像是小学生一样异口同声回答,接着萧闰脸一红,往左右看看,连忙闭上了嘴巴。
“那你们找到她的消息了没有?”
乌笑天心里有些担心这个从小就离散的亲人,他虽然已经有些记不清姐姐的模样,但是却从那几个办事员嘴里知道了姐姐和自己的遭遇差不多,只不过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毛法官和他的同伙对于那个不太显眼的小姑娘印象不深,所以连个具体交易人和地址都说不上来,反倒不如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记忆犹新,这也让寻找的难度无形中增加了不少。
“难……很难……我们打算先送你回去,然后我一个人上路去找找看,好在公家给提供了不少人名和联系地址,找起来也不至于一点头绪也没有……”乌雅图叹了口气,但又马上表白似的慌忙说起要继续找下去,看得出来,他其实信心并不大。
“嗯……”
乌笑天点了点头,又把头扭到了窗户那边不说话了。
乌雅图和萧闰互相看了一眼,明白儿子对这样的说法并不满意,可是他们现在才刚刚有了个好的开始,自然谁也不愿意点破这层窗户纸了。
火车带着一阵巨大的轰隆声风驰电掣般地冲过了隧道,车头前喷出了一团白雾,罩住了两边的视线,接着是让人震耳欲聋的咔嚓声。扑面而来的疾风,吹得头发来回甩动,几乎像要被拔起来似的。乌笑天有些好奇地把视线移动到前面,微弱的灯光一道道被拉开,成了数条昏黄的光带,伴着外面有些发咸的空气,竟让他不自然地恍惚了起来……
“小兄弟,可以暂时先把窗户关起来吗?马上就要出隧道了……下面路过的都是国道两边,大车多,烟尘荡起来呛得人很不舒服的……”坐在乌笑天背后的一个人转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然后温和的说道。
突然惊了一下,乌笑天才发现两边的旅客都在忙不迭地关窗户,不由自主脸红了起来,连忙伸手把玻璃拉住了。
“谢谢!”
“不……不用谢。”乌笑天感觉背后那个人正努力把从上面头伸过来说话,连忙抬头望了一眼,却突然发现是个年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张脸白白净净的,正笑眯眯看着他。乌笑天脸一红,便结结巴巴应付了一句。接着就看到那个人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一阵稀里哗啦的的乱响,那个人又从旁边转了过来,站在了过道上很客气的问:“介意我过来一起坐吗?”